May 10, 2024


幾乎只是一瞬刺痛。

頸側單薄的皮肉下似乎有什麼化開了。

嗅到紅絲絨的婆娑。

嚐到玫瑰的馥郁。

聽見陽光與蜂蜜。

看見往日盛夏的空氣。

觸及一首懷念的詩,一個道早安的吻,一汪柔情的眼神⋯⋯

邊界滲透,所有的感覺交融奔流⋯⋯於那狂潮之中,暖意與寒意交織,沉湎與掙扎並存。

醒不來的夢。遲遲不散的霧。霧中的杜松與青苔。多重國界的小山村,她踩在界線上,叛逆地怒視著。孩子,也許你將走上我走過的路,我為此憂懼,亦為此欣喜。祖父疲憊的聲音響起,伴隨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對準她而來的致命刀光。貝爾,保持清醒⋯⋯海水太冷了,你必須保持清醒⋯⋯天色黝黯,雲層洶湧,霎現一道霓藍電光,撕開了夜空⋯⋯

布爾貝爾猛然回神,如將溺之人在最後一刻破出水面,淚濕的視野只映入蜃景中的萬鈞之藍。待迷濛意識重現稜角,她恍然,那本該轉瞬即逝的色彩就在艾雪恩眼裡。微明中,艾雪恩的眼睛是點滴星芒即可點燃的青空之火,引人傾心卻陌異入聖,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但他本人就在這裡,就在她身旁,他正望著她,面露含蓄的關懷神色。

「你可以⋯⋯可以放開我了。謝謝。」她趕緊別開視線,尋回重心。支撐著她的可靠臂膀順從地斂了回去。一面撫平人前示弱的難為情,一面甩去殘餘的失衡感,她心想,不管再來幾次,她都沒辦法習慣的。

「也謝謝你,佩靈頓小姐。」他輕聲答。她注意到他的氣色好轉了些,但依然虛弱。

謝什麼?是我的疏失害我倆陷入險境。是我帶領的行動,我的第一次。不夠縝密,不夠成熟。搞得差點喪命,在半路殺出的狂人手上,在四月海水的凜寒裡。要不是倚賴非人的力量⋯⋯要不是倚賴你。這麼多乞來的奇蹟,就為了一本爛帳簿。

然而她說出口的是:「你是祖父交由我託管的重要資產。這是我該做的。」

沉默漲潮,輕易淹沒岩洞內的空間。兩人各自收拾起一身的狼狽,像行前專注於穿戴裝備的登山者。扣環、繩索、重啟對話的必要性。

計畫有變嗎?沒有,按原定計畫進行。米拉諾的帳簿會以家書名義寄至一座風光明媚小島上一位老奶奶家裡,塞特兄弟會去收信,轉交給客戶。不,她不是很在乎馬賽里亞的死對頭會怎麼利用那本帳簿。她真正想做的事在這片土地上。這是你的入境文件。稍事休息,天黑後再動身,當然。我先行一步,請到碧鐸跟我會合。

出發前,艾雪恩希望他那件堅忍忠實的大衣可以代替他陪她走完海岸風最大的一段路,她婉拒了。現在開始我是正式的落難女子了,她宣布,肩上若是沒有男人的大衣和過剩的羅曼史成分,故事會好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