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ch 3, 2024


哈迦爾做了夢。夢裡是徹夜的雨。雨幕之後,空中的懸浮車流是發光的河,滔滔沒入夜色更深處。

他全身濕透,長髮貼在身上,像一抹被白色爬藤纏絞的遊魂。他入神地望著那些漁火似的光,並未意識到自己進入水榭區的荒廢街道。處處是廢墟幽影,漫天巨幅廣告投影籠罩,地面氾濫成螢光閃爍的泥沼。

過了一會,他才發現面前有人。細瘦的腿映入他低垂的眼,泛著陶瓷冷光。是要搶我?捉捕我?還是同情我?他毫無條理地想著,緩緩抬起頭。

散亂的及肩黑髮、不合身的歌伶水袖衣裳、漸變菖蒲藍玻璃大眼,內部鏡頭伸縮聚焦。是鳶尾。這名少女樣貌的機器愛寵數度與他攀談,也許是程式出了錯。

先生,請告訴我您的名字。

你有黑市的行商認證。何不直接讀我的身分。

客人重視隱私,我不應擅自讀取。請告訴我您的名字。

我不是你的客人。

嗯,我知道。

哈迦爾。

她微笑,臉上仿生肌膚尚未修補的裂縫猶如淚痕。*哈迦爾。*她覆誦,輕柔虔誠,像捧起一顆心。

然後女孩憑空消失了。水榭區的破敗園林迷宮消失了。他看了看四周,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發覺他正以同等的輕柔虔誠捧著鳶尾的頭顱。裸露的線路自她被截斷的頸間探出,僅剩的眼睛碎裂,坍成一個空洞,再也掀不起討人喜愛的瀲灩秋波。

他記起這裡是金屬墳場,他記不起為何來到此處,只知道鳶尾了。雨下得好大。朦朧間,廣袤蒼涼的廢鐵平原似有回聲縈繞,他聽見鳶尾說話:

哈迦爾,哈迦爾,不要哭⋯⋯

他不明白。這座城市總是下雨。他行於雨中,總會眨去雨水。

回過神來,他人在大坑區,於露天酒吧找到醉醺醺的同伴尼德。那與他高度相似、缺乏色素的白皙容貌丰采不再,那頭亂髮在燈下像白化箭豬刺眼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