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 19, 2016

一步。再往下一步。

妲安小心翼翼，手緊攀著岩石，腳慢慢往下伸。微風拂過她的裙襬，汗濕的髮絲貼在額際，心跳短促地鼓動。

她真的爬了這麼高嗎？有一部分的她仍然不相信自己真的辦到了——準確地說，快要辦到了。她正在獨力進行一場冒險，所幸這場冒險很安全，因為下面有人看顧著她。

那個人沒說話，這表示她做對了。

妲安踏上她找到的立足點，身體向下移動，再把手從岩縫裡拔出來，安置在另一塊岩石上。她開始試探下一個立足點。雖然她還是不敢往下看，一開始的驚恐心情已逐漸轉為迫不及待想與人分享勝果的興奮。

這一步踩得不太確定。她登時一慌，不知另一腳該往哪兒擺。原本她的看顧者在她卡住的時候都會主動給予提示，這回卻遲遲沒開口。

「薩依，接下來怎麼走？」妲安出聲催促。她知道對方說自己的名字時聽起來不是這樣的，但她固執的南方口音怎麼也改不過來。

「⋯⋯你自己看吧。」不知為何，對方的聲音摻有一點點笑意。是她的姿勢很好笑嗎？還是⋯⋯

她鼓起勇氣往下望去。

「噢。」妲安這才發現，她離地面只差一步之遙。她轉身跳至地面，雀躍不已地奔向她的看顧者，大聲歡呼：「成功了！成功了，薩依！我辦到了！」

才說完，她咚地一聲跌坐在地，裙子在周圍的草地上罩成一個歪扁的圓。這時她才感覺到手指痠痛、雙腳發麻，身體因不習慣的動作而抗議。不只如此，她的髮髻鬆掉了，衣裙沾上了泥土，襯褲也弄髒了，她心想自己的儀容恐怕相當凌亂，到了父親看了會瞪大眼睛、母親看了會驚叫連連的程度。

她露出淘氣笑容，感到既心虛又過癮。不遠處，她的看顧者慢慢走來，朝她伸出一手。

那是名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黑髮及肩、身形高䠷、神態機敏警覺，和她認識的任何人都不一樣。少年名叫薩悉。是透過她父親的行商友人介紹、暫時在她家酒館落腳的新房客，這陣子她父親正好在找一週可以表演四天以上的駐店樂手。他只大她一歲，感覺已經像個大人。妲安本來以為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是一個樣，例如她的鄰居傑塔，總是想膨脹自己，心浮氣躁的，像隻成天耀武揚威的大冠雞。反觀薩悉⋯⋯要是她說他像沉著內斂的雪斑鷹，傑塔肯定會不服氣地大聲嚷嚷吧？

「薩依，你好厲害！」妲安抓住他的手，笑著站了起來。這一拉動作過猛，似乎動搖到少年的重心，他連忙後踏半步才重新站穩。「你怎麼都知道？知道哪些地方好踩、哪些地方可以抓住？」

薩悉先是訝異地眨了眨眼，然後扭開視線，神情顯得過於平淡。「熟練了，自然就會知道。」他的發音有著異於本地人的微妙抑揚，話中隱約展現出精通此道的自信，好似燕子想試著讓麻雀理解精深的飛行技巧。「這只是另一種移動身體的方式，簡單來說，一切都在於平衡⋯⋯」說到一半，他搖了搖頭。「算了。你有找到你要的東西嗎？」

妲安沒去留意他省略了什麼，她現在滿心只想展示戰利品。她擺出最吊人胃口的表情，而他稍微靠近了些，盯著她從裙子口袋裡撈出一株紅色植物。

「這就是⋯⋯你說的、那種花？」少年一派冷靜，碧水色的眼眸卻流露出求知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