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bruary 9, 2021


有一年夏季,塔蒂亞娜在盧本的避暑別墅度過。

那幢花崗岩建築位於綠松湖畔,白牆碧瓦,地勢略高,陽台坐擁湖光山色,可俯瞰近處波光閃閃的湖面,亦可眺望遠處連綿疊翠的山脈。中庭花園綻放著金盞花、三色堇和鬚苞石竹,後院的木板平台則有幾張躺椅,階梯向下是湖濱小徑,岸邊泊著兩艘小船。

若是懷著一點耐心毅力,穿過環抱別墅的溫馴森林,古意盎然的小鎮便迎向前來,有令人愉快的鵝卵石街道和充滿意趣的市集,可滿載美味的乳酪和葡萄酒而歸。向晚的風,寧靜的湖水,乳酪配葡萄酒,笑聲配珠璣妙語。

那是世上最愜意的地方。

前提是你是王,而非王的臣屬。

塔蒂亞娜深諳臣屬之道。

她細心保養盧本稱讚是「桃花心木的耀眼褐色」秀髮,以「綠石榴石的金黃綠色」眼眸流轉秋波。她不時展現惹人憐愛的小小倨傲,因為盧本不愛百依百順的女人。只要實際上依然臣服於他的支配,一點兒無傷大雅的賭氣或拌嘴具有增添情趣的奇效。

她是高個子,衣櫃裡滿是符合盧本喜好的長裙和低跟鞋,她會牽著盧本送她的兩條血統優良、流線體型的長毛獵犬悠然散步,為他呈現一幅美好畫面。盧本在床上睡眼惺忪時,會瞧見她晨泳前褪下衣裳的裸背身姿;盧本中午跟客人談生意時,她會識相走開。晚餐時,盧本身旁有她作陪,或端莊或奔放,端視賓客類型,並且隨時準備好為他的一言一行嫣然微笑。

入夜,她和盧本在臥室那張足足睡得下一列軍隊的橡木大床上啜飲睡前酒。夜深,她靜靜聽著雷鳴翻越山嶺,雨滴落在窗櫺。

那是世上最愜意的房間。

而她在盧本的臂彎裡,一如守在起居室的獵犬,警醒地淺眠。

自從來到亞斯德斯克,縱然外頭只有漆黑的夜、冰冽的風、結霜大地、黯淡視野,她還是每天出去走走,有時會走上兩三個鐘頭。再也沒有哪個男人引領在前,方向、步調皆由她全然掌控。

她尤其喜歡從戶外回到室內時,撲面而來的冷與暖空氣、密度與溫度的反差感受。從冰冷空曠的黑夜進入燈火通明的庇護所,正如她一夕之間產生劇變的生活。顛沛流離之人終能安身立命。窗明几淨的房間,不虞匱乏的三餐,隨時隨地、予取予求的善意。新生活給她的,甚至超過她雙親曾經給予的加總。

然而新生活對她的成癮症狀毫無幫助。

不出幾天,塔蒂亞娜發現,原來自己並不真的需要這一切。她需要的,只有那唯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