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 27, 2016


大清早的金盞花酒館沒客人上門,妲安打著呵欠,在吧檯後方擦著杯子。

當她把乾淨的抹布摺整齊、又嫌四四方方的太無聊而試著疊成各種形狀後,大門被粗魯地推開,傑塔急急忙忙衝了進來,帶進晨光、一縷微風,還有淡淡的皮革氣味。

男孩小心地在褲子上擦手,彷彿害怕一甩手就會發出巨大的聲響。他一副身懷重大秘密的模樣,刻意放輕的腳步像是想防止秘密從口袋裡掉出來似的。環顧四周沒有旁人後,他快步走到她對面,隔著吧檯低聲問:「薩悉呢?」

「大概還在睡吧,現在還很早。你找他做什麼呀?」妲安疑惑地望著他,停下手邊工作。傑塔和薩悉一向處得不太好,大冠雞的領域性強,有陌生勢力闖入地盤時,自然不會高興到哪去,對方是雪斑鷹的話就更不用說了。

「還在睡?你確定他沒出門嗎?」傑塔狐疑地問。

妲安被他的保留語氣弄得不耐煩了,她推了一下兒時玩伴的手臂。「我怎麼知道?你不要神秘兮兮的,什麼事快說呀。」

傑塔吸了口氣,說:「我剛剛在外面,遠遠看到薩悉從森林裡出來,搖搖晃晃的,像醉酒一樣。我敢打賭,你現在去敲他房門,他一定不在。」說著他瞄了一眼通往二樓的階梯,似乎擔心有人會突然下樓。

女孩睜大眼睛,神態像隻冒出草叢觀望動靜的謹慎野兔。

「妲安,我就說他很怪吧!天知道他半夜去哪裡鬼混了?除了他是莫倫什麼的人,你還知道他什麼嗎?我跟你說,那人不正經,你還是小心點,別⋯⋯」

「傑塔!是莫倫庫爾。而且薩依是我們店裡的客人。」妲安連忙打斷他。父母常說不宜窺探客人隱私、不可議論客人是非,儘管她好奇心重,多少還是有聽進去的。何況,傑塔從認識薩悉的第一天起就對他充滿戒心,追究原因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她不禁想為薩悉辯駁。「再、再說,你怎能確定他整個晚上都在外面?說不定他只是起得比我們都早,去林子裡走走而已。只因為看到他一大早走出森林,你就這麼大驚小怪?」

「不只!不只這件事。」傑塔煩躁地一揮手,往吧檯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更低:「前天晚上輪到他演奏,中間休息時,我趁他不注意,朝他扔了一顆小石子⋯⋯」

「什麼,」女孩的臉龐從驚訝轉為驚恐,再轉為即將長篇大論的責難表情。「傑塔!」

「噓、聽我說完!結果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竟然看也不看,就把我扔過去的石子凌空拍了回來!用他那把琴弓!哪有這麼準的事,我跟你說,他不是普通人,他一定有什麼瞞著你們家,他⋯⋯」

「也許你很難想像,但對莫倫庫爾的戰士來說,這不是什麼難事。」一道冷淡的聲音陡然切入,嚇得兩人立刻轉頭。他們正在談論的對象就立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框,一臉不悅地睨著傑塔。

「薩依!」妲安驚呼。他看起來好疲憊,兩眼微紅,髮間纏著斷裂的細小枯枝,衣服沾有塵土,簡直就像在森林裡盲目地走了一整晚。她還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刺莓香。

傑塔的嘴唇不服氣地抿成一條細線,他繃緊身子,猶如大冠雞高高聳起頂上紅冠、伸直腳爪,好讓自己顯得更高大。「你才不是戰士。」幾個憤怒的字從那細線縫隙裡擠了出來。

薩悉慢慢踱至傑塔面前,險惡的氣氛逐漸填滿一室靜默。傑塔比他略高些,也壯些,然而他毫不迴避地與對方四目相交,頓時妲安好像瞥見一幅氣勢消長的圖表。她緊張地掐著手心,目光在兩人之間飄來飄去,心裡明白在這種時候,一位稱職的老闆娘應該要以充滿智慧的金玉良言和免費請客的麥酒消弭醞釀中的爭鬥,但她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