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ch 18, 2019
科倫巴來了一隊旅行樂手,即將進駐金盞花酒館展開為期一週的表演。酒館老闆——也就是妲安的父親——面帶歉疚,但薩悉不在意工作被搶。他打算善用這段假期來找尋他的亞朗。
在酒館工作就有這樣的優勢:消息總是漫天飛舞,他只要捉住正確的那一則即可。一早,薩悉將輕便行囊甩上肩頭,躲開妲安的好奇心匆匆出了酒館大門。沿途,清風迤過田野阡陌,遠處風車嘲哳目送,鄉野氣息留置身後,他輕車熟路進入城鎮濃厚的空氣中。
輿輦雜沓的街衢、櫛次鱗比的房樓、人聲鼎沸的市集、各路匯聚於此的人事物。這般光景曾令他嘆為觀止,甚至幾乎喘不過氣,畢竟莫倫庫爾沒有這麼大的城市,而他居住的地方舉目盡是層巒雪山與浩瀚蒼穹。
要在這偌大的城鎮、廣袤的領土找到一個人——而且這人還是隱匿蹤跡的行家——談何容易?初來乍到之際,薩悉的確為此感到灰心。直到前幾天,一樁慘案的傳聞在酒館大廳輕飄飄地打轉,引起他的注意。他請了客人幾杯酒,搏得短暫友誼與繪聲繪影的駭人詳情。
一座位於城鎮東北方森林地區的小教堂死了人。此教堂屬於淨火教團,平日無人戍守,僅作為狩獵行動的中途據點之用。前陣子駐紮在那裡的十二名獵手遭到襲擊,他們個個全副武裝,死狀卻甚是慘烈,或野獸撕咬或刀劍斬殺,無一倖免。眾人百思不解,說這一切是狼群隨行的死神所為。
聽起來⋯⋯很熟悉。
人們有所不知,淨火教團並非正義之師。他們指控莫倫庫爾狼族是披著人皮的怪物,長年迫害追捕,族裡有好幾人便是死於那樣的蠻橫昏聵。如今十二個混帳獵人被殺,他可不覺得有什麼好同情。
人們有所不知,利劍與利爪可能僅出自一人之手,只要此人邃曉變形技藝。他的族人都有這能耐,他在找的人更是其中翹楚。
薩悉無法確定小教堂的事件是否真與阿瓦蘭契有關,但這是目前為止最有希望的線索。如果他可以知道更多⋯⋯
穿過城鎮塵囂,清冽的森林氣息在他呼吸間化為白煙,令人懷念。林間小徑彷彿不是通往小教堂,而是多年前的家鄉山林。那年他七歲,母親帶著他在山裡揀選適當的樹木,那棵樹的一部分將會成為他的第一張獵弓。他記得那磨得平滑、上了蜂蠟的弓身,還有用同一棵樹的裂片削成、裝上雁翎的箭。他記得初次將弓握在手裡時,感受到其中飽含的力量。
他曾以為,自己一直都會是獵人。
回憶為現實覆蓋,小徑終究領著他來到那座小教堂。眼前這棟古樸建築似乎仍保有最低限的維護,戶牖完好,牆垣也還沒被爬藤淹沒。
教團人馬曾在那裡整裝待發,準備為所謂的正義澆灌更多鮮血。忖及此一畫面,薩悉不由得一悚,不過火燄俱已成灰。
小教堂就和緩緩降臨的暮色一樣死氣沉沉。
他小心翼翼靠近,像在踏入敵軍陣地,然而敞開的大門後只有一片昏暗,毫無動靜。他緩緩走入那片陰森的微藍色空氣,眼簾映入斑斑血跡,從門上至室內,曾經揮灑的熱血在地面留下乾涸冰冷的暗色河床。鎮守這一切血腥的是矗立於祭壇後方的石造王座,來自天窗的微弱光線照出它的雄偉與空蕩。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巡了一圈,薩悉感到失望,他似乎回到了原點。同時也鬆了一口氣,不論經歷這場殺戮的是不是阿瓦蘭契,都沒遺下足以證明他在此待過的蛛絲馬跡。如果薩悉找不到,那教團的追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