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ember 13, 2017
伊斯拉平常是不出來的,她躲藏已有一段時日了。究竟過了多久,她並沒有真的在算。畢竟,時間對她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閒適地繞圈散步,冷眼觀看時間如何侵蝕大廳裡的其他人。自從那個叫希利斯的年輕民兵來訪,提及林中出沒的獵人之後,時間就像海水形塑礁岩,在眾人臉上留下鑿痕陰影。
這群人曾是她的弟兄,他們共享同樣的信仰,發誓面對同樣的敵人。十人,散落廳內四處,昏暗光線中人影斑駁,另有兩人在外看守。三天前,他們在她注視下駐紮於此,這間平淡無奇的小教堂平日無人打理,僅作為教團成員移動途中的據點之用。他們無心清掃處處積塵,只擦亮祭壇,在淨火聖徒賽達的空王座前敬拜聖灰。這群人不打算久留,到了現在卻還在這裡,有如受困於驟雨暴洪。伊斯拉心想,狩獵不順利。追丟了目標,折損了幾名好手,抱病在身卻善戰依舊的黑狼雷穆沒讓他們如願。隊長雷納臉色難看,焦躁地踱來踱去,數度與她擦身而過。
年輕民兵在林中見著的獵人,相貌英俊,身材修長,戰士體格,兵器精良。金色或銀色的微卷長髮遮住右眼。右眼上有疤,像兩道劍痕。
他詳盡勾勒神秘獵人的輪廓,意欲確認此人是否為教團一員。雷納敷衍打發他走後,眉頭深鎖,似乎心神不寧。他環顧夥伴。
「是他。」
遍經風霜的老兵面露恍然,初出茅廬的小伙子一臉疑惑。咒罵低語如晚霧行於河面,於人群中瀰漫開來。伊斯拉知曉話中所指何方神聖。「金色的狼王」至今已奪走無數弟兄性命,恰如他們一路累積豐碩戰果。雷納在教團中是新一派人,對教團向來格殺無論的作風不曾照單全收,但就連他也恨此人入骨,他有仇要報。
他們都有仇要報。
「雷納弟兄,您想對方會是故意的嗎?」說話的是個一頭亂髮的年輕人,並未受仇恨影響,嘴邊有抹不知輕重的微笑忘了收斂。伊斯拉聞他人喚他作柯里。柯里瘦如竹竿,總是靜不下來,腦筋和身手同樣敏捷。
雷納不耐煩地轉身,投去探詢視線,柯里續說:「剛才那民兵說了:『當他撥開遮住右眼的髮絲』,他看見了對方臉上的疤。我在想那會不會是故意的。」他兩手一攤,輕浮地笑說:「金髮帥哥到處都有,但臉上有疤的可就特別難以忘懷了,對吧?」
「⋯⋯你是說,他算準民兵會來通風報信,故意讓民兵看見疤痕,好讓我們知道他現身了?」
柯里聳聳肩。「我們正在追黑狼雷穆,這不會是巧合。我想狼王是想把我們引開。」
伊斯拉暗自點頭。狼人復原力強,那兩道疤是刻意留下,以作為無法錯認的個人標誌。她很清楚,那個人的一貫做法就是不擇手段吸引教團注意,透過惡名也好,鮮血也好,光愈強,影愈濃。他一肩扛下整個教團的怒火,而他的族人得以在陰影中潛行藏匿。他是一族頭領,但此舉並不全然出自犧牲奉獻或理性算計。
伊斯拉清楚,他們都有仇要報。
雷納與眾人面面相覷,神色倏然警覺。他猛地揮手要大家備好武器,就位迎擊。
「我去通知外頭的弟兄!」柯里跟上雷納心思,抄起弓箭,開門跑了出去。
獵人們屏息以待。大門緩緩闔上。門外話聲窸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