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ember 11, 2023

昨日厄運回頭找上布恩時，他並沒有馬上認出來。

這時間，這名安分守己的年輕人一如往常在做營業準備。一盞盞鏤空黃銅吊燈下方，他循序漸進排列桌椅、擦拭吧檯、撣過吧檯外側以老虎、孔雀和餘甘子樹為主題的石頭浮雕、檢視畫框和掛毯、更換凋萎的瓶花⋯⋯在他埋頭工作時，一台圓滾滾的掃地機器人數度行經他腳下，一邊巡視白綠相間的格子磁磚地板，一邊發出細微嗖嗖聲。

來自廚房的辛香料味從隱隱約約到逐漸滿盈。

好了，該去把窗外的雕花飾板闔上，入夜後，店內照明將從飾板縫隙流瀉而出，在它藏身的小巷，夜晚的Garuda是一座燈光與笙歌的浮島，一座隔而不絕的小宮殿，儘管上工至今，他仍未完全適應它的突兀、它的浮誇、它時空錯置的耀眼堂皇。

布恩抬起頭來，迎向外頭的黃昏——接著發現有人。彷彿憑空出現的人影正悠然棲息在靠窗座位，關於他的一切盡為逆光所掩。

「嗨。」

那人聲音含笑。

布恩愣愣瞪著對方。

下一秒他大叫出聲：「啊！是你！你就是昨天拿我當擋箭牌的——」

二十四小時前，瑞因與那尊象頭神雕像的莊嚴面容對上了眼。

本該一閃即過，他卻停下步伐，還倒退兩步回到祂不可揣測的空茫視線之中。店門口的辣椒檸檬串在向晚漸強的風中徐徐搖曳，一排晚香玉在花壇裡沉睡。小餐館Garuda似乎向他敞開懷抱，歡迎，歡迎！

嗯，就這裡吧。他沒有回頭，耳畔傳來一輕一重兩雙腳步聲，就在轉角處。瑞因在追兵映入眼角餘光的那瞬間推闥而入，他熟悉店內格局，知道通往後門的路徑，甚至知道哪根柱子上掛著印刷精美、貨真價實的紙本月曆。

不料有個人擋在中間。一個年紀和瑞因相仿、穿戴圍裙、活脫脫是無辜百姓黃金典範的⋯⋯店員。瑞因不認得他。

「呃，不、不好意思，我們還沒開——」

瑞因二話不說欺上前，白袖襬與白髮辮飄揚。他伸長手臂一勾，身子一旋，以挾持人質的架式朝向前門。他心想突然捉住一隻鴿子大概就是如此，因為店員正慌亂掙扎，哇哇大叫著「放開我」，一頭蓬鬆奶油金髮劇烈晃動，有如絨毛噴飛抖落。